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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梅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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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梅醉

四月廿六, 曹老夫人壽誕。

是日天晴,車馬絡繹,賓客如雲。

曹家長子曹世敬與管家曹元一道在門口迎客, 再有侍女將諸位各自引至前廳和內院。男人們到前廳吃酒談事,女子們則到內院吃茶談天。

定安郡諾大,數的上名字數不上名字的官夫人小姐、商夫人小姐都來了, 曹府荷塘中央那段石子橋被走得花團錦簇, 香氣久久不散。

過了荷塘, 便是蘭香院, 曹老夫人坐在正中央,花白的頭發收拾得妥當,頭戴祥雲嵌珠抹額, 一對紅瑪瑙金釵, 耳珰小巧精致,並不奪目卻氣質非常, 一身舌緋色仙鶴紋直領對襟褙子,襯得面色紅潤。

甫一進門,那些官家夫人小姐便驚訝地誇:“老夫人這氣色瞧著,哪有八十?至多六十,不能再多了。”

話音剛落, 就見後頭一道熟稔的聲音跟上:“老姐姐, 我老遠瞧見你,便覺得是越活越回去了, 怎的八十大壽的年紀, 面色這樣好, 該不是敷粉了吧。”說話這人語氣親昵,一看就同曹老夫人關系不一般。

眾人紛紛給她讓路, 這一讓,就瞧見個大抵是年紀相仿的老夫人走進來,正是曹老夫人的手帕交,佟老夫人。她進了院子,像是覺得越發不得了,“說錯了,說錯了,這哪是老阿姊,明明就是老阿妹。”

曹老夫人叫她這話逗樂了,咯咯笑起來,蘭香院的氣氛熱絡輕松。曹老夫人叫她們坐,面色更紅潤了,瞧著是慈眉善目、藹然可愛,她笑說:“多大年紀了,還敷粉,老來俏,這話要是傳出去,我的老臉都在定安丟盡了。”

“真不是敷粉啊。”佟老夫人夫人童趣,竟是坐到曹老夫人跟前看,“我年前同你吃茶,瞧你面色哪有這般好,這是吃了什麽補藥,效用竟這般大。”大家都看出兩位老夫人關系是真好,便跟著佟老夫人誇讚起來。

曹老夫人聽得臉臊,但也是真高興,往年壽辰,大家也誇,但今年誇的誠心,曹老夫人也知自己近來氣色好了不少:“近來府裏來了個小廚娘,刀工好、花樣多、手藝絕,熬的湯色香味濃卻不膩,也不知道是什麽祖傳的方子,便是八仙樓大名廚,怕是都做不出來相同的味道,刀工更是了得,豆腐都能切成絲,筷子夾起來瞧,比頭發還細。”曹老夫人也不跟大家賣關子,細細道來,“大家也知道,老太婆牙口不好,得虧有她的手藝,才叫我有了如今的好氣色。”

“俗話說藥補不如食補,難怪老姐姐面色好成這樣,這是找到好廚子了。”

“當真這般厲害,豆腐都能切成絲?”

“府裏有這種能人,老夫人還跟咱們藏著掖著呢,還不快叫出來讓大夥兒見識見識。”

也是這時,孫嬤嬤給元春使了個眼色,把人叫了上來。

元春今日一身嫩青色裙衫,頭發梳成偏髻,全身上下沒有其他贅飾,看著就是幹凈幹練、低調規矩的模樣,她上來,先給諸位夫人小姐行了禮,然後才開始自己的表演。

元春把豆腐從水盆裏撈出來,在手上稍微展示了一下,意思是沒有玄虛,隨後將它擺在案板中央,水洗刀背,她左手按豆腐,右手執刀,從左到右將豆腐切片,只見元春的姿勢尋常,手起刀落很快,眼神專註,將豆腐切好後,從水盆裏拿出準備好的一小片青菜,通過刀背斜插進豆腐裏,隨後迅速將豆腐翻轉。

雖是白日,但屋內點有蠟燭,四下燈火明亮,豆腐反過來之後,眾人好奇地往上湊,便知那青菜是用來做什麽的了——只見那塊豆腐的每一片被切的薄如蟬翼,從上往下看去,竟是能看清那片菜葉上的紋路!

眾人驚詫,卻見元春的手沒停,開始從上而下切絲,她動作很快,快到人還來不及反應,她便已手起刀落了好幾回,不過小半炷香的功夫,元春便把刀收好了,豆腐方方正正地立在案板上,如果不是看著元春動了刀,似乎沒有丁點被切過的痕跡。

被擠在後頭的看不清,聽前面的人說已經切好了,不敢相信,探頭看到案板上的豆腐完好如初,便小聲嘀咕:“切好了?這不是還沒切嗎?我見方才豆腐拿上來時便是這樣。”

有人跟著她附和:“好像也沒有很厲害……”

元春站在堂中央,沒有受她們的影響,取來一雙筷子,一只碗,將豆腐放在裏頭,一並擱在案幾上,端起來,示意曹老夫人。

曹老夫人擡了擡手,元春會意,將豆腐端到眾人面前,遞了筷子。

眾人面面相覷,過了會兒,有膽大的,接了元春的筷子——那筷子尖占著一點朱紅,不知是什麽,但眾人還等著呢,她便在元春的示意下,動手攪了攪碗。

她動作小心,甚至連豆腐都沒碰到,卻見下一秒,成塊的豆腐忽如菊花一般綻開,根根細致,條條分明,馥郁的雞湯將豆腐染上一層金黃,柔軟細膩的花瓣在湯中搖曳輕舞,同樣纖細的青葉在碗底交陳,宛如花葉,給整道菜添上了一點清新,而筷子上那點紅棗粉點綴其中,打眼一瞧,就是紅色的花蕊!

眾人嘩然:“這也太漂亮了吧。”

“當真是根根分明,細如青絲。”

“方才青葉夾入,薄如蟬翼,透如玉石,好生了得。”

元春微微斂眸:“壽菊高潔,非時不開,今日來賀,祝的是曹老夫人年年歲歲有今朝。”

曹老夫人頓時笑彎了眼睛,連說了幾個好。

元春笑起來:“豆腐不算金貴,卻有福黎之名,福澤黎民之意,有益氣和中、生津潤燥、清熱解毒之效。”元春往後退了一步,身後便有侍女如雲而來,手上俱端著一道菜,動作有序地擺上桌案,“近來渭城蝗災,百姓失離,老夫人憂傷感懷,雖是八十壽辰,卻不想大操大辦,但諸位又是曹老夫人看重的貴客,便著人準備了這文思豆腐,供大家品嘗。”

碗蓋揭開,濃郁的雞湯香氣撲鼻而來,眾人聞言大驚,又看:“竟真是文思豆腐!”

“文思豆腐,江南名菜,據說先帝曾為了它,南下巡撫,廣尋名廚,如今的禦膳房尚膳正也是因為這道菜身簡帝心。”

除了後院,正廳亦是對這道菜的誇讚連連——

“世人皆知文思豆腐一金難求,貴的不是材料,而是師傅,曹老夫人誠意滿滿,我等不虛此行。”

“老夫人體恤渭城百姓,便是自己的大壽都把節儉掛在心上,當真是憂國憂民的典範。”

“曹家家風如此,我等佩服。”

……

稱讚聲不絕於耳,元春卻適時退了出來,重新忙碌去了。

只還沒走遠,曹老夫人身側服侍的丫鬟錦兒快步追上她,往她懷裏塞了一包沈甸甸的賞錢:“老夫人說表現不錯,這些是賞你的。”

元春還沒高興,便已經從荷包裏頭摸出一兩碎銀給了她:“多謝姐姐替我美言。”

錦兒原本還在為老夫人賞她這麽多銀錢而嫉妒,不就是個廚子嗎,有什麽了不起的,她跟著老夫人這麽多年,得過的賞銀還沒這一半多,只元春忽然分了她一兩,錦兒的心情頓時由陰轉晴,對她多了幾分好感,沒說自己並沒有提醒老夫人的事,就道:“是你自己有本事,等著吧,往後有機會,我一定多多在老夫人面前替你說好話。”

“元春謝過錦兒姐姐了,姐姐人真好。”

她笑得甜甜的,錦兒看著心軟,又同她說了些老夫人平時的喜好,不過說的都是吃食方面的,元春自是一一謝過,等錦兒走後,才找孫嬤嬤。

這日是蘭香園的主持的壽宴,孫嬤嬤作為曹老夫人的親信,自是要在各院走動忙碌,方才露了下臉,見元春沒出岔子,就走了,這會兒也是好容易有時間坐下歇一口氣。

元春就端著茶去,把自己的賞錢全給了孫嬤嬤。

孫嬤嬤睨她:“給我做什麽?”

元春一點都不心疼,實話實說:“我能領到老夫人的賞,多虧嬤嬤,要是沒有嬤嬤,我連給老夫人做飯的機會都沒有,又何談這賞錢?”曹家不愧是四品大官,曹老夫人更是出手闊綽,十幾兩的賞銀說給就給。

聞言,孫嬤嬤輕哼了聲——其實當初把元春留下來,不全因為她笑得好。先前她去屯田村請元春,許諾的銀子好多倍,但元春沒松口,孫嬤嬤識人無數,當時在氣頭上,回過頭想了一下,元春當時的神情不是傲慢而是抱歉,像是感激她來,但又為自己不能去而覺得抱歉,明明是她有求於她,元春卻先不好意思了。

當時,孫嬤嬤當時便想,這小娘子怕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。

然後不過兩月,元春出現在了府門外。

孫嬤嬤承認當時自己的心情很覆雜,腦子轉得飛快,想的是要怎麽磋磨這小丫頭,但電光火石間,她想起元春是屯田村的,而張家的案子正鬧得沸沸揚揚。

這個念頭冒出來,她便想當初三十兩銀子都不幹的買賣,今日突然大老遠找上門了,只怕是家裏遭了禍,正等著用錢呢,所以她才會一上來就給元春結了月錢——那日老夫人破天荒的胃口好,連帶著心情也好,賞了她個鐲子。

元春是做廚娘的,月錢連十分之一的鐲子都沒有,給出去後,孫嬤嬤不心疼,明白這鐲子來,是因為元春,月錢而已,便是元春騙她也沒關系。

直到前幾日,張趙兩家的案子鬧得沸沸揚揚,她自然是聽說了,也聽說元春便是那敲登聞鼓的小娘子,後知後覺明白元春為什麽會來找她——瞧著也就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妮子,賣豆腐那會兒多無憂無慮啊。

真是世事無常。

目下那沈甸甸的荷包放在桌上,賞錢一看便是盡數都在裏頭,孫嬤嬤知道自己沒看錯人,心裏還有些暖暖的,在這後院裏待久了,哪還見過什麽真心,她腦子一熱,把賞錢拋回給她:“自個兒留著買點小玩意吧,嬤嬤我還用得著貪你的賞?”

元春就笑了,沒推辭,孫嬤嬤同江酌一樣,都是面冷心熱的性子,接觸久了,就會發現其實是很好的人,她把荷包撿回來,另一只手放了一袋糖豆在桌子上:“自己炒的,嬤嬤留著吃。”

孫嬤嬤吃著茶,聞到那小口袋裏散出來的紅糖味,香氣撲鼻,原本不餓的,叫她這麽一勾,肚子都要叫了,一擡頭又瞧見她明眸善睞的笑,趕人:“今日立了功,又做了那麽多豆腐,準你半日假,回去歇著吧。”

元春給孫嬤嬤福了禮。

剛來的時候,元春就是個鄉下丫頭,什麽禮數都不懂,沒規沒矩,她忙,沒工夫教她,只她似乎眼明心亮,學得很快,短短幾日便做的有模有樣,方才在那麽多官夫人、小姐面前說話也不怯場,看著穩重了不少,比她那時強多了。

孫嬤嬤看著元春的背影眼底多了點笑,誰知那人剛走出院子一點,還沒過彎呢,步子就雀躍起來,開心得像是要溢出來,失笑又有點心疼——還是個孩子。

元春出了蘭香院,繞過垂花門,原想去找江酌的,但又擔心他現在在忙,便在府中隨意逛了一下,只她還沒走遠,身後又有腳步聲傳來,她回頭還沒來得及看清,便有幾滴水灑在了臉上,那人含著聲音問:“猜猜我是誰。”

元春睜開眼就看到她了,根本不用猜,脫口而出,具是驚喜:“小溪!你怎麽也在這?”

“方才我在遠遠就看見你了,只當時在忙,沒好意思叫你。”小溪也是一身嫩綠裙衫,只梳的發髻同她不一樣,“孫嬤嬤到西市找不到你,就把我帶回來了,問我會不會你的功夫,我不會,不過府裏正缺人手,她就把我留下來了。”

“那以後我們就能一起幹活了。”元春高興地說,想到當時她問江酌,自己還能不能見到好朋友,江酌說會再見的。

“太開心了——”小溪話音剛落,臉上便沾了水,是元春把手伸到了她的水盆裏,在報仇。

小徑通幽,四下無人,兩人鬧得開懷。

只隔著一道月洞門,花園的小涼亭那處,坐著位年輕女子,那人一襲青煙色白梅淡色衫子,偏髻向右,斜插一只珠花,氣質淡雅,她手裏握了本書,正看得入神,就被外頭的聲音驚擾了,只她連被驚擾都是安靜的,尋著聲音擡眸,是一雙極漂亮的丹鳳眼,明光瀲灩、溫婉嫻靜,她等了一會兒,看到兩個侍女正抱著水盆嬉戲,笑聲清越,踩著鵝卵石路的背影,步子輕快。

“那是誰?”

侍女橘綠道:“好像是府裏新來的廚娘,老夫人很喜歡她。”

“祖母這些年胃口一直不好,難得有說喜歡的時候。”

“今日桌案上了道文思豆腐,做的極好,賓客都在誇讚,老爺和老夫人心情甚好。”

只讓眾賓驚詫的文思豆腐,到她這,只換來了一個擡眸:“今日她功勞不小,去把我妝臺上的那只銀簪,取來送她。”

橘綠大驚:“這不是小姐昨日剛買回來的嗎?還同蘇家小姐爭了那麽久……”

其實也不是什麽稀罕物,只那銀簪上臥著了只貓兒,靈動可愛,眼珠上一點翡翠,在日光下熠熠生輝,她不在意道:“昨日看到覺得歡喜,今日再看,似是有了更合適的人。”

-

元春是在府門外的茶館等到江酌的。

他甫一從裏頭出來,便看到元春坐在茶館裏沖他招手,看起來心情好極。

“今日下差早,怎麽不回去?”

“等你呀。”元春拍了拍自己腰側,那是掛荷包的地方,說,“元老板請你下館子。”

“又發月銀了?”

“是發了賞錢。”元春高興地說,“今日曹老夫人生辰,我表演切豆腐去了,老夫人賞了我好多銀錢,老夫人人真好。”

“我把賞錢給孫嬤嬤,孫嬤嬤說不要,孫嬤嬤也好。”

“準備出來的時候,大小姐身邊的侍女又送了個簪子給我,曹大小姐人也好。”

元春掰著手指數,像是每一個都要謝到,數得仔細,沒留神,落下了江酌一段距離,等反應過來快步趕上。江酌步子沒停,但明顯放慢了,聽到她追上來也沒回頭,向後伸手,一下子抓住了元春。

“但是隱哥最好。”

元春跟在他身後,步子小小的,不用看路:“你教我說吉祥話,老夫人聽了開心,才會賞我銀錢,大小姐才會送我簪子。”

“是你自己聰明。”她說得有理有據,但江酌並不居功,“阿歲最好。”

元春“嘿嘿”笑起來:“小相公今日想買什麽,我都買給你。”

兩人便去了東市,東市的夜晚最繁華,燈火璀璨,人流不息。

元春走在前面,江酌跟在後面,就這麽走走停停了半個時辰,看到了什麽新奇的東西都要湊上去看一看。

沿街時,有個阿姊在賣青梅酒,元春覺得香,便拉著江酌過去了。

阿姊見他們好奇,主動說讓他們嘗一嘗,元春喝了一口,辣的吐了舌頭,可說的是:“好喝。”阿姊就被她逗笑了,不買也沒生氣。

路上,江酌看她砸吧砸吧嘴的,像是很回味:“怎麽不買?”

“隱哥想買嗎?”

江酌搖了搖頭,他並不擅長吃酒:“你有想買的嗎?”

元春說是來買東西,可逛了一路,自己什麽都沒有買,凈是問他有沒有什麽想要的了,只現在江酌問起來,元春便道:“有。”

“那就買你想買的。”

於是,元春便拉著江酌進了一家書館,用自己全部的賞銀,給江酌買了一套筆墨紙硯。

出來時,元春自己抱著書袋不放,走在街邊的臺階上,江酌怕她摔倒,扶著人的手:“只買這個嗎?”

“嗯。”元春點點頭,又搖頭,說,“不是。”

然後從身上摸出一兩銀子,叫江酌伸手:“還要買你。”

“買我做什麽?”

“做我的小相公。”

“不是拜堂了嗎?”

“聘禮,是聘禮。”元春強調。

也是這時,江酌發現她臉紅紅的,就用手背碰了一下,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:“這是多少?”

“一百兩!”元春抓著他的手喊,“我要攢一百兩,才能和隱哥成親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別人有的,隱哥也要有。”

江酌彎了眼睛,又問:“那買回來成親要幹嘛?”

元春歪頭,杏眼裏都是迷茫,想了一下,對他伸出手:“要背。”

夜深人靜,兩人走進巷子裏,只有星鬥在看。

江酌把她背起來,帶著醉鬼回家。

元春就趴在他耳邊,低低喃喃的,說了好幾遍:“成親了……要背。”像是怕自己忘記。

“還有呢?”

“要抱,拉手。”元春說得很慢,卻很認真,“還要一起吃飯,一起起床,一起餵湯圓……”

江酌等了一會兒,又問:“還有嗎?”

“嗯……一起,說悄悄話……”後背上的人慢慢小聲了,“在被子裏說……”

“……說一輩子。”

江酌沒再吭聲,把人背的穩穩的,夜風微涼,靜靜地吹,許久才把她呼在他脖頸上的溫熱氣息吹散了一些。

常州。

一匹快馬連夜進了官驛。

驛館裏,太師椅上坐著個身著黑色常服,手紮臂縛的男人,他右手厚繭,像是常年習武,倚坐在凳上,一臂之距內,名伶在鶯歌裊裊,曲調悠婉,輕噥軟語唱得人心軟,那人打著拍子,聽得入神,神情癡醉,攔著人在懷裏,聞她身上的胭脂香。

便是這時,一個黑衣身形疾步前來,單膝跪下:“韓將軍,小的有要事稟告。”

聽他此言,韓度並沒有睜眼,神態依舊,心裏只有溫柔鄉,並不把他放在心上。

來人見怪不怪,追加了一句:“那人出現在了定安。”

下一瞬,韓度把名伶往旁邊一推,站了起來,擡手,止住拍子,把人趕了出去,眼神陰冷:“那人果真還活著?”

下屬如實道:“……底下的人沒見過江酌樣貌,是對著畫像看的,說近來好似在定安附近見他出現過。”

“我當他在常州劫走了江霽的頭顱,便會龜縮在此,沒成想他還敢回定安。”韓度神情漸漸陰鷙,“即刻回去,這次就是把定安翻個底朝天,也得把他抓住。



下屬聽命要走,韓度忽然又問:“莊文沖抓到了沒?”

“抓到了,那小子好手段,竟能從咱們的牢裏逃出去,還是個不怕死的,不藏著躲著就算,還到處找官糧的下落,險些讓他找到賬冊。”

“官糧……”韓度冷笑一聲,“哪還有什麽官糧,只有白花花的銀子。”

“放出消息去,我不信江酌知道了不出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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